一氧化碳和血红蛋白的亲和力比起氧气高200到300倍，一氧化碳与血红蛋白结合形成碳氧血红蛋白，使血红蛋白丧失运输氧气的能力。这是我在医疗书籍上看到的，因为写小说的关系，我会买一大堆参考书当资料。但是实际能用在小说上可能只有简短两三句。
有了过往的经验，这一次我选择的是无烟木炭。而且事先处理过，并不会冒太多烟雾。离一氧化碳覆盖整个房间还有一段时间，无事可做的我拿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女孩咳嗽的声音让我想起这个屋子已经不止我一人，我拿起烟灰缸走到窗边，撕开交代露出些许的缝隙。
“不用在意我，这里是你家嘛。照你喜欢的来就好。”趴在地上看小说的女孩抬起脑袋说。
“……不用。我在这里抽就好。”
“真的不用介意啦，我在家里吸二手烟也吸得够多的了。”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突然闪现出女孩肚子上紫黑色的烟疤。我摇了摇头，自己的这种举动就是明知道他人恐高，还强硬拉着别人去高处，甚至大言不惭说教别人：你会恐高是因为还没习惯，多站在高处练练就好。
我摁灭掉香烟，关上窗户重新封上胶带。女孩看起来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唇，“都说不用介意了。”不满的表情转瞬即逝，冲我甜甜一笑。“谢谢。”
我摆手示意不客气，自己的确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真正善解人意的在女生面前会很好控制住自己的瘾头不在女生面前吸烟。
等待的这段时间有些漫长，我把老旧的小霸王游戏机插上电脑屏幕，打算用游戏消磨这段难熬的时间。女孩站在我身后，似乎对这台老古董很感兴趣。我往卡带槽呼了口气，插上卡带打开开关。我把另外一个手柄递给女孩，她眼中闪烁着兴奋无比的精光，像小狗一般安分地坐在我旁边。
这个卡带是24合1的游戏精选，我选择其中最为经典的魂斗罗。女孩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控制的人物被小怪打死便发出痛苦的哀鸣。我看着屏幕，一边说道：“其实……你还有很多东西还有选择的余地，可能明天就会有好事发生也说不定。”
“谁又能保证明天就会有好事发生。”女孩看着屏幕，头也不转地说。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会期待未来。”
“你这人好奇怪噢。”
女孩放下手柄，转到我面前。屏幕里的游戏人物死了复活，死了又复活，周而复始。
“明明自己也想着自杀，居然叫别人不要轻生。”
“我、我是一个死不足惜的垃圾……但是你和不一样……你还有很多的路可以走。你可能会考进一所不错的大学，认识一个喜欢你的男生。你们相恋、拥抱、接吻，也可能会因此失恋。可还会遇上真心喜欢的人，你和他结婚，可能生下一名孩子。你和他一起讨论孩子哪里像你、哪里像他。”
“这是你的妄想吗？”女孩歪着头看我。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被自己年纪小的女孩戳穿我的妄想。这种可笑的，就像爱情电影主人公的生活。我年纪也不小了，还抱有这么天真的想法。真的笑死人。
女孩垂下视线，细长的睫毛在白炽灯下闪耀夺目。
“我考不了什么大学噢。高中读了一年就辍学了……虽然我那个不称职的老妈说女儿家读那么多书没有用，其实是单纯不想交学费而已。初中三年那么拼死拼活的学习，就算考上状元中学又怎么样。”
“……你、你……是状元中学的学生？！”我不禁惊呼起来。
“是噢，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的吗？”
“那可是重点高中啊！高中里的985啊……”
“那又怎么样，没交学费也不是一样。”女孩说得很轻描淡写，仿佛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怪不得女孩那么晚了还在附近游荡，原来已经不用担心上学迟到了。但我很是觉得惋惜，毕竟女孩是个可塑之才。如无意外的话，弟弟妹妹应该也是读状元中学吧。
女孩露出好奇的目光问：“那你高中是哪所学校呢？”
“三中……”
话语刚说出口，高中时期的种种回忆就如同翻腾的海浪冲刷我的大脑。大多数的，都是我不想记起的过往。
女孩眼睛直眨巴，嘴巴咬着指甲口中念念有词。
“三中，三中……那个就是有名的‘社会高中’吧？”
“是的。”
“真意外。你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像是成绩很好的那一类人。”
“……很多人也这么说。”
因为长得像老爸的关系吧。老爸是个很厉害的人，在他那个年代能硕士毕业，真的无法想象。
女孩拍了拍我的肩膀，“人嘛，要是仅仅靠学历来挂钩，这样太无趣了。”她转而苦笑起来说：“都快要死了，还用得着在意他人的眼光吗。”
“无所谓了，我的确是个很笨的人。理解能力低，做事又笨手笨脚，遇上小事也会紧张得睡不着觉。”
我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探讨我这么一个废物的时候。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抓住女孩的双肩。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女孩。
她倏地颤抖了一下，红红的脸像夏季的红牡丹，如同爬山虎的红晕逐渐攀上女孩的鼻尖。圆滚滚的眼睛不时往上抬，又不自然地斜看一边。
“怎、怎么了？”
“还有机会……你还有机会。学费由我来想办法……我……我想要你……可以由衷觉得活着是幸福的。”
女孩瞪大了眼，脸上越来越红，嘴唇一张一合仅是发出不着调的音节。女孩把手指缩进袖口，声音小得微不可闻。
“请问……这个算是向我告白吗？”
我冷静下来，仿佛咀嚼自己说过的话。这样说来，这些话真像是在告白。我惊出一身汗，旋即把手抽回来。我向后挪动屁股，低头表示出道歉的态度。“不好意思，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要是让别人困惑就不好了，被我这种恶心的鲁瑟告白，肯定要留下心理阴影吧。
女孩摇了摇头，露出像是欣然、又像是哀伤的神色。
“不管这是不是脑袋一热说出来的，我还是挺开心的。不过呢——”
女孩往我身前靠近了一些，她拉开外套的拉链。里面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还有双臂密密麻麻的伤痕。虽然不知道女孩的用意，可我最见不得这种画面。女孩两手交叉捏着衣摆，脸颊有些泛红。她紧闭目光脱下衣服，雪白的肌肤如浪涛般拍在我的视线中。女孩并没有穿胸围，如雪花般突起的轮廓在我眼前轻微晃动。
我大口喘气，“对、对不几！”我咬到舌头，可此时我完全顾不上舌头的疼痛。连忙遮住自己的眼睛。
女孩拉开我的手，于是我只能紧紧闭上眼皮。
“请你看一下……”她说。
我微微眯起一条缝，只见女孩拿起外套遮住自己的胸口，眼角染上妩媚的绯红。她朝后背对着我，手臂别到脖子把披散在脖颈的发丝挽到胸前。大片细腻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细小的绒毛像铺在东北平原的细雪。
女孩的后背出奇地没有伤痕，我朝下扫去，女孩后背下方有一个圆形包裹着三角形的图案。那个图案呈浅褐色，图案的部分纹理已经重新长出新的皮肤组织。看起来是很久远的伤疤。
“我继父的工作是做屠宰业的，听说继父的祖业是养畜为生。”女孩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听人说，牧场主为了不让刚出生的猪牛被人偷走，就会在它们身上打烙印。”
我咽了咽喉咙，脑中自然浮现出曾经看过的，关于游牧民族的书。
塔穆嘎。
印记。
游牧民族会给自己的马、牛、骆驼打烙印，让他人知道这是畜主的牲畜。
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发热的眼球像是要跳出眼眶。我拿起被子团团裹住女孩，我十分见不得这种场面。只要每大一岁，我更难以接受他人的痛楚。我想起小时候的理想是成为英雄，但是长大后，我逐渐理解，如此懦弱无能的我什么都当不了。
只能像这样，很虚伪的表达出自己很伤心的情绪。
“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只能道歉。
“没关系啦。”
正当我想转身离开时，女孩叫住了我。
“可以……再保持刚才那个动作吗？”
我说不出话，从后头做出刚才的举动——轻轻抱住她。
“对不起。”我道歉。
不知是为自己生出恶心的怜悯为女孩道歉，还是说碰到女孩的身体而道歉。
“你真的很喜欢道歉。”女孩小声笑着，“别说什么对不起了，说太多反而没价值了。”
“……不好意思……抱歉，我会改的。”
“又道歉了。”
我只能羞愧地低下头。我的眼皮有些沉重，心脏跳得像匹躁动的野马，视线开始模糊。我马上回过神，原来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房间的氧气就快消耗殆尽。
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初期症状。
游戏屏幕上弹出GAME OVER的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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